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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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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晏清來到太子面前的時候,隱約聽到了陸大老爺一句:“殿下這是要折煞初芙了。”

太子面上是溫和的笑, 沒有儲君的威嚴, 顯得十分親昵。

初芙的名字讓趙晏清心頭微跳, 想起昨晚她輕柔的關切聲音,對太子這談到那位姑娘時的溫柔表情莫名煩躁。

他兄長是在誇謝初芙嗎, 不然陸文柏何來一句折煞。

容不及他多想, 太子已經的視線已經看了過來。趙晏清朝昔日親密的兄長一禮,微笑著問安:“弟弟見過太子殿下。”

太子掃了他一眼:“陸大人,我和四弟說幾句。”

陸大老爺手裏汗津津的, 避到了一邊,離兩人有十步餘。

趙晏清側頭看去, 陸大老爺已經站在宮墻之下, 朱紅的宮墻在光影間深暗不一, 把他臉襯得有些蒼白。

似乎精神不太好。

“四弟最近進宮倒是勤快。”

太子聲音明顯冷了許多,趙晏清垂眸, 回道:“是弟弟犯了錯,前來給父皇請罪的。”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, 他把那被殺的偷兒一事都忘記了。

今天來探聽情況, 正好用來當借口。

太子仿佛聽到什麽笑話, 嘴角彎了彎:“四弟做了錯事?還真難得啊, 我還以為四弟是進宮探望貴妃的。”

一句真難得像極了在諷刺, 至於什麽探望貴妃, 趙晏清自然不會承認。那不就說明他時刻關註宮裏, 昨夜的事可沒有到王府裏稟報。

他微微一笑:“弟弟前些天已探望過娘娘。”

他耳邊就響起一聲嗤笑, 仿佛是在為他的謊言發笑。趙晏清的心就沈了沈,又聽到太子說:“四弟既然有要事,我也就不耽擱你了,你三哥後天就要出殯了,父皇恐怕心情不太好。莫再氣著他了。”

他說著揮了揮手,趙晏清沈默著告退。

在走了幾步後,他又回頭看,見到太子和陸大老爺又在說話。

太子並沒有綁吊著胳膊,昨天的傷應該不是太重,但他面色如常的說話,昨夜裏的事情究竟是怎麽處理的?

這時才剛散了早朝,布告並未貼出街,趙晏清打了個時間差,無從而知案子草草結了。

他一路思索著,腦海裏都是昨夜跟著初芙一起理出來的頭緒,他後來又想了一夜,手悄悄握緊。

母後瘋了,他的兄長在他面前依舊雲淡風輕,甚至試探他有沒有得到消息。一個人,至親出事,掩藏得再好,也該會有情緒洩露吧。

趙晏清擡頭,看到飛檐之上的四方天空,落滿在瓦片上的陽光灼疼著他的雙目。

記憶裏那個會拍著他肩膀笑,會和他說三弟今兒母後又傷神了的兄長漸漸模糊,轉而取代的是他推斷出來的那些冰冷算計。

是啊,能做到這些又不引旁人起疑的,也只能是他了。

昨夜就想明白了,不過是抱著一絲僥幸不肯承認罷了。

可究竟為什麽,難道皇權就能將人變得如此冷漠無情嗎?

趙晏清一開始覺得自己身死也好,雖然現在變成自己殺了自己,擔心著這把火隨時會吞了他。但起碼他的身死能給到兄長警示,能讓兄長起警惕,可現在卻不這麽想了。

對權力的執著與追逐,已經讓人失了理智。

趙晏清心頭微涼,加快腳步往乾清宮去,卻得知明宣帝正在閣老們、兵部尚書中朝議事。他想了想,轉而去了陳貴妃那裏。

昨天夜裏的事,他還是打聽清楚的。

陳貴妃似乎是受了驚嚇,慘白的面色與滿屋的奢華精致形成強烈對比,躺在錦褥裏,像一朵開敗了花。

趙晏清站在床邊上沈默,思索要從哪裏問起,陳貴妃看見他似乎是看見了救命稻草,一把爬起身要拽他的袖子。可她傷了肩膀,還沒爬起來又倒下,額間都是冷汗。

她虛弱地看著帳頂,語氣惶恐:“劉皇後瘋了,她要我去陪她兒子。”

趙晏清聽著依舊面無表情,說:“昨夜究竟怎麽回事。”

陳貴妃就抖了一下,眼前是生死一線的血光,接著是明宣帝警告地眼神。她掃了眼空空蕩蕩的寢殿,即便是只有他們母子,她卻還覺得四周有看不見的眼晴和耳朵在盯著她。

她對帝王是有畏懼的。

陳貴妃合上眼眸,昨夜帝王冷漠地表情更加在腦海裏深刻。

趙晏清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下文,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,陳貴妃又睜開了眼,面有恨色地說:“皇後瘋了,你只要記住皇後真的瘋了!”

他對上她充滿恨意的雙眼,明白母親的失心瘋跟這個女人沒有任何關系。如果有,此時她該得意,而不是又恨又怕。

看來他父皇對她也說過什麽,才讓她三緘其口。

趙晏清再沒有猶豫,轉身離開。殿外陽光明媚,他卻渾身冰冷,在下階梯時還險些踩空,直至走出來永壽宮宮門,他伸手去扶墻,重重咳嗽兩聲。

真相和他想一樣,他的兄長,為了穩固權勢連生母都不顧了。

趙晏清在宮墻外站了許久,才邁動酸麻的腿再回到乾清宮。

明宣帝這時已經議完事,他正好和退出來的閣老及兵部侍郎迎面。眾人朝他行禮,在回禮間他看到兵部侍郎面有恍惚,似乎是走神了,再一看其它人,面上也是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。

是戰事有什麽變嗎?

他以前常接觸兵部侍郎,知道對方是個極沈穩的人。

他心裏有些著急,在被召見後就大步踏入殿中

“老四來了。”明宣帝見到他,面有喜色。

趙晏清快速窺探一眼,覺得這喜色不是因他來,難道不是戰事有變?

父皇這個表情不像邊關出事。

他斂了斂神思,跪下說:“兒子犯了錯,特來向父皇領罰。”

明宣帝就詫異看了他一眼,他不急不緩把王府侍衛殺了偷兒的事報上去,再說明大理寺已經貼了布告要捉拿殺|人兇手。

帝王聽著神色倒沒有變多少,卻仍斥道:“你手下的人倒是厲害,雖是因那偷兒沖撞護主,但也不能私下就取人性命!讓言官知道,參你折子怕是要在朕案上成堆了!”

“兒子知錯。”

明宣帝看他低頭認錯的樣子,緩了緩語氣:“朕知道了,你把那侍衛交到大理寺去,怎麽判由大理寺去定奪。你禦下不力,罰俸半年。”

趙晏清磕頭領罰,這懲罰對皇子而言,真的沒有什麽力度,就是為了堵言官的嘴。

明宣帝讓他起來,在他準備告退的時候又說:“明兒起,你從鴻臚寺卸任,轉調工部。該上朝的時候上朝,真身體不適,再給朕告假。”

突如其來的調任讓趙晏清一怔,“父、皇?”

他的詫異讓明宣帝笑了笑:“即便體弱,也該理理事,不然日後去了封地,鬧的一團糟,朕可不給你收拾爛攤子。也太損朕的顏面。”

封地……趙晏清一凜:“兒子謹記父皇教導。”

明宣帝聽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溫和,又問了幾句他身體狀況,才讓他出宮。

再度來到西華門的時候,太子和陸大老爺都不在了。趙晏清掃了一眼侍衛林立的宮門,登上馬車,直接去了大理寺。

他把那名侍衛送到大理寺衙門,永湛一臉愧疚,和那侍衛說:“那個本就是個偷兒,有殿下在,你不要有太大負擔。”

那個侍衛倒是一臉置生死度外的樣子,朝趙晏清拱手:“殿下不要為小的而擔罪名,沒有殿下,小的早就死在城外。”

說罷直接大步踏入衙門,十分的有情義。

永湛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趙晏清,見到主子下巴輕擡,是要自己跟進去說明情況。

永湛當即跟進去,趙晏清轉身回馬車,聽到有路過的百姓在討論。

“那個謝姑娘也是無妄之災,王妃沒當成,差點還被人害了。”

“聽說她命裏帶煞,父母兄長,未婚夫,都被克死了。”

當即有人噓一聲,緊張地阻止:“不要腦袋了,這裏是什麽地方,那謝姑娘的舅舅可是大理寺卿!”

那人不服:“說怎麽了,難道大理寺卿就能把我抓起來……”

那人正說著,感覺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,擡頭一看,頭戴玉冠氣質不凡的一位公子正冷冷看著自己。

他的眸光仿佛化作刀子,下刻就能讓他血濺三尺。

他嚇得一哆嗦,縮著脖子走得飛快。

似乎真的會禍從口出,這個人眼神好可怕,身份一看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。

等說三道四的幾人離開,趙晏清側頭看向還圍著人的告示榜,擡腳走了過去,侍衛忙開道表明身份高喊讓路。

百姓們當即跪了一地,遇到當朝王爺,心驚又興奮,都暗中擡頭偷看。

趙晏清沒理會圍觀自己的百姓,快速把告示看了一遍。

謝初芙失蹤一案就那麽草草了結。

沒有皇後的事,沒有太子的事。但是他母後已經被關在坤寧宮了,成了這個事件最終的受害者。

她瘋了,不能為自己辯解,策劃了一切的卻是她親生骨肉。

他兄長究竟是懷著什麽心情推了母親出來頂罪,下步又要做什麽!

為了穩固儲君之位,肯定不會放過他吧,他現在又要被重用。

趙晏清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雙手已經握成拳,指骨哢嚓作響。

永湛被大理寺官員客氣送出來的時候,發現趙晏清已經回到馬車等他,他正要請示是否回府,就聽見淡淡一句:“上車來。”

上去?

最近變得喜潔的主子讓他上車,他默默爬上車轅,把鞋脫了,然後才彎腰進去。

趙晏清閉著眼,聽到動靜睜開,鳳眸裏不染一絲情緒:“晚上你去睿王府,點火燒北苑。”

永湛眉心一跳,緊張地問:“王爺要把睿王親兵都解決了?”

“你點了火,找到他們叫沈淩的侍衛長,告訴他,趁亂帶著人藏起來,再伺機離開。他們要是不願意走,告訴他們,留得青山在,才可能有機會幫他們主子報仇。”

趙晏清不急不緩說出完全相反的吩咐,永湛都聽傻了。

他們家王爺這是挖坑往下跳嗎?然後他在邊上給再捧把土,幫他們家王爺埋實些?

永湛打了個激靈回神:“王爺!”這是自尋死路。

趙晏清知道他在想什麽,但人他必須救,撇去和他出生入死不說。不救,極可能還會被他兄長利用。

那才真是要他的命。

“我自有我的理由和計劃,一定要讓他們逃脫,別讓他們看見你的臉,不許帶其他人。就你一個,記得帶上銀票。”

這是失敗就提頭見吧,永湛欲哭無淚,默默轉身。他這就去給他家王爺捧土,啊呸……去做救人計劃。

永湛離開,趙晏清吩咐回王府。謝初芙等了許久的陸大老爺也終於回到家。

她跟在石氏身後殷勤遞帕子給他凈手。

陸大老爺被太子嚇得腳都發軟,看著外甥女素凈秀氣的臉龐,心情覆雜。

他暫時把太子要見外甥女的事情壓住了,理由是他先回家知會一聲,怕外甥女在太子面前失儀。

太子沒有猶豫的應下,那樣的態度反倒叫他更琢磨不清。

太子肯定是在試探他,可能還不清楚他看透真相,他那樣的說辭,又會不會引起太子的猜忌。

外甥女怎麽辦,似乎不嫁,就一定會坐實太子對自己猜忌。可是嫁了,那樣一個人。

陸大老爺在有些悶熱的屋裏打了個寒顫。

初芙嫁過去了,會不會被太子再暗中下毒手。

似乎怎麽都是死局。

謝初芙發現了舅舅臉色不對,關切道:“舅舅昨夜怕是沒睡吧,您喝些熱粥,舅母特意熬著等您回來。”

說著就要去喊丫鬟把粥端來,陸大老爺心裏發急,喊住她:“初芙,先不忙。”

石氏一看他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,不動聲色帶著丫鬟離開。初芙就在他下手坐定,陸大老爺眸光閃爍間,緩緩地開口:“初芙,案子定了,皇後是兇手,是我們搞覆雜了。”

“舅舅?”

謝初芙下意識是不相信的,因為趙晏清的到來,讓她知道,這事根本不可能是皇後。

可她卻看到舅舅擡手在虛空壓了壓:“在皇後那裏找到了給我們下的毒,管睿王府的香燭的幾乎是皇後的人,已經結案了,你不要再管了。”

他不想讓她再去追查真相了,不管太子那裏怎麽樣,不讓她知道,是一種保護。即便她再遇上太子,太子試探,她也只是懵懂不知。

這就夠了。

至於親事,實在不行,他就頂著太子忌憚推了吧。他不能讓外甥女跳到火坑裏去。

現在他還在查睿王的事,太子一時半會還用得上他。

暫時應該不會有事。

謝初芙卻站了起來,拒絕去相信這個消息:“舅舅,是宮裏發生了什麽事嗎?皇後娘娘究竟怎麽瘋的,不是說可能是藥物所致,是沒有查到?!為什麽正好毒又從皇後娘娘那裏搜了出來……”

“初芙!”陸大老爺沈聲喚她,面容嚴肅,“定案的公告已經發出去了,陛下念及與皇後娘娘的夫妻之情,並沒有昭告天下,幫著遮掩了。所以,此案已結,你不用再多想,人證物證都在,誰也推翻不了。”

謝初芙站在那裏,對上舅舅嚴厲的目光,在他眼裏也找不出一絲別的情緒。

真的是這樣嗎?

良久,她朝他福一禮:“初芙知道了,舅舅肯定累了吧,舅舅先歇息吧。”

說罷,轉身出了屋。陸大老爺沒有再喊停她,就這樣吧,什麽都不知道對她最好。

初芙離開後,陸大老爺突然覺得有什麽爬到他腳面上,低頭一看,元寶居然被落在這兒了。他彎腰把它撈起來,看著它憨憨地縮頭縮腦,扯了抹苦笑:“馬上就讓人送你回去,好好哄她,她估計心裏不痛快。”

外甥女什麽樣的性子,他最了解不過,剛才轉身就走,顯然是負氣了。是對他這舅舅失望了吧,身為大理寺卿,他卻不能把真相昭告天下,甚至還要幫著隱瞞。

陸大老爺視線落在庭院裏,那裏落滿陽光,草木翠綠,一派和平美好。他微微出神,所有和平美好下,其實藏了比惡鬼還醜陋的面目。

弘揚正義……陸大老爺突然自嘲地笑了笑,喚來人,把元寶送了回去。

謝初芙確實是有些生氣,不是氣別人,是氣自己。如果她昨天就堅持自己所想,今日是否就不會這樣草草定案。

皇後瘋了,為什麽瘋,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去忽略皇後可能被害的情況,只看所謂的證據!

以前她一直認為人證物證就是定下一件案子的定海神針,但經過這事,她不再那麽認為了。因為明明那些都是人為的,是偽證!

她心裏憋得難受,回到屋裏嘭就把門甩上了,一個人靜靜坐在炕上,炕幾上還放著她昨夜整理出來的條條線索。

可這些還有什麽用!

她抓起那些紙張,洩恨似地撕碎,揚得滿地都是。

末了,她又看著那些碎紙失神,蹲下身,去一點點拾起來,鋪開在炕床上拼湊好。

只是怎麽拼,都會有缺失。

她閉了閉眼,轉身繞到屏風後,就那麽和衣躺倒在架子床上。一夜幾乎沒歇,她也有些暈了,就那麽模模糊糊睡了過去。

睡夢間,她聽到有人進來過,然後為她蓋了被子。她沒有理會,聽到一聲嘆息,似乎是他舅舅的聲音,她別過臉抱著被子繼續睡。

再有意識的時候,她似乎聽到有人靠近,然後那個人就站在床邊,一動不動的註視她。那種感覺十分真切,她一個激靈,完全清醒,側頭一看果然有個黑影就在她床前。

身形高大,把本就昏暗的光線擋得幹幹凈凈。

謝初芙翻坐起身張了嘴,下刻就被|幹燥溫熱的手給捂住嘴吧,聽到還算熟悉的聲音:“別喊,是我。”

謝初芙:“……”齊子這傻子怎麽又來了,能不能不要每回都捂她!

她點點頭,趙晏清很快就松開,昏暗的光線裏,他一雙鳳眸極亮,看著讓她莫名有種會被灼傷的錯覺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“表妹,初芙表妹,不要睡了。再睡下去,你又要餓得吃個三碗飯,暴飲暴食對胃不好。”

謝初芙一句你怎麽又來了還沒說完,外頭就響起陸承澤的高喊,兩人都一怔。

謝初芙有些慌亂地看向趙晏清,趙晏清對上她的視線,默默彎了腰,再度躲進了床底下。

謝初芙:“……”她想讓他躲去凈房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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